☆★☆
从厨房窗户望出去,一丛丛油亮的嫩绿,远远近近,重重叠叠地绵延开来。不用看树杆,我也知道,那是再寻常不过的香樟树。
春天的香樟树,新叶蓬勃生长的同时老叶变红凋落。新旧交替,枝叶常年茂盛,故尔称它为常绿树。
前段时间,回老家踏青。姨妈家的表姐跟我说,我曾经就读的小学校园,被改造成了养老院。现在小学搬到曾经初中的校园,现在初中合拼到镇上初中,村里不再设初中部了。
听到这些消息后,心里有些黯然。那些少年光阴,美好记忆,从此流离失所。还有母亲曾经热爱的教室,曾经日夜奔赴的办公室,也不复存在。没有了怀念的场所,就像一张没有留下底片的旧照片,只来得及看一眼,便失去了所有的信息,现在,只能用记忆来回忆她。
表姐看我不说话,安慰似地提议说,“我们去看看吧,操场上那棵香樟树还在,还有那些䓤兰花也在。”于是,在落日余晖下,踏着青悠的石板路,穿过老街,徐徐地向校园走去。
果然,拐过那道坡时,葱笼的香樟树就迎面而来。依旧那么粗壮,枝叶茂盛,树影憧憧。抬头观望,旧叶脱落,新叶初生,嫩黄中带着青绿,闪着质朴的光芒。不时地有风吹过,枝叶沙沙,鸟儿在树枝顶端起起落落。
正是香樟树开花季节。细碎的浅黄小花如云雾般弥漫,与初生新叶交错,姿态优美,绿荫如盖。
树下花坛里,葱兰花也在。如母亲一般质朴的葱兰花,有着坚韧的品格,不管风吹雨打,只要有一点点的阳光就会灿烂如霞。你看,现在那纤细的绿叶,被厚厚的落叶覆盖,挤挤挨挨着。但随着阳光和时间的沉淀,一到七月,这些葱兰花会千军万马般冲破障碍,花开如海。
我沿着香樟树,绕了一圈又一圈。虽然四周的教室和办公室已面目全非,但操场还在,连廊还在。仿佛又看见了母亲微笑地站在连廊下,看少年的我在香樟树下打闹着,嬉戏着,奔跑着。然后,爱怜般呼唤我,帮我擦汗,提醒我去上课。可真上了课堂,母亲却又对我异常严格。不许我这样,不许我那样。还黑着脸不许我叫妈妈,说要叫老师。
我正沉浸在母亲教导的话语里。这时,表姐在操场的另一端呼叫我,让我快去看,说乒乓球桌也在。
这些水泥制成的兵乓球桌,除了承担打球外,还有另外一个游戏功能——大鱼抓小鱼。好多“小鱼”站在球桌上,下面的“大鱼”围着球桌,奔跑着抓“小鱼”。桌上的“小鱼”一会躲这边,一会躲那边,欢叫中,惊险刺激。少年的我们,乐此不彼。记得有一次,玩得正酣,我躲闪中不慎失足从球台上摔下,头部撞击地面,晕了过去。这下可吓坏了母亲,惊慌失措中把我送进医院,不睡不喝地守着我,并紧紧抓着我的手,生怕一松开,苏醒的我,成了傻子,再也辨认不出她。拳拳一颗母亲心,懵懂少年的我都能感受到。直到现在,回忆起来,还历历在目。
唉!青山依旧,可光阴不留人。
暮色四起,在即将离开时,我拿起了相机,想拍下这一刻的记忆。就在退远拍摄香樟树的瞬间,猛然就闻到了隐约传来的甜淡馨香。清冷中带着甜味,正如张爱玲说的:“甜而稳妥,像记得分明的快乐,甜而怅惘,像忘却了的忧愁。”
返回的途中,内心变得笃定安稳。因为我知道,一切都有了妥贴的安排,那些记忆也有了特定的归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