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二一）冲喜
凤姐一愣，冲喜？她看着王夫人，试探着问道：“太太的意思是，想给宝玉和林妹妹办喜事？”王夫人神点点头：“这也许是个法子！”凤姐斟酌着道：“这事得老太太同意，宝玉也没在。况且，老太太叮嘱不能告诉林妹妹，太太这么一办，岂不是等于告诉大伙宝玉出事了吗？”虽然可以，但是新郎不在，那要怎么办呢？王夫人此举，丝毫没有替黛玉考虑。
王夫人思量了半天，最后似是下了决心：“这事我去和老太太说，一边是孙子一边是外孙女，两个都重要。宝玉是老太太的命根子，如今他出了事，那林丫头既然早晚会进贾家门，早点晚点又有什么区别？如果真的是最坏的结局，难道她还要嫁别人不成？”听着王夫人的话，凤姐没吭声。
虽说黛玉表面上看很是平静，但是她眉梢眼角流露出的哀伤却是掩饰不住的。清澈的双眸失去了光彩，那份冷静看着也仿佛是在强支撑着，安安静静地反而让人看着更是心疼。这时雪雁捧来一小盅燕窝，紫鹃接过来，小心翼翼地吹了吹，轻声道：“姑娘，吃一点罢？”
黛玉默默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将燕窝吃完，撷撷嘴角，似是自言自语：“宝玉会没事的，是不是？”紫鹃一阵难过，但是也不敢在她面前表现出来，强笑道：“是啊，宝玉是有神佛保佑的，是有大气运的人，他不会有事的，这是神佛对他的考验。相信他很快就会回来的。姑娘就放心吧！”黛玉：“紫鹃，你去收拾下，我抄会佛经。”
紫鹃忙答应着，这时却听珠帘一响，随着脚步声，一个人走了进来：“林姐姐！”雪雁一看，来者不是别人，正是三姑娘探春和湘云。紫雪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，也不清楚探春二人是否知晓宝玉之事，紫鹃轻轻冲她摆摆手，雪雁忙去倒茶。
探春近来她只觉得府里有些非同寻常，老太太身子不适，人人也不敢随意说笑，气氛一时压抑了很多。她写了会字，一时想出来透透气，顺路来到了潇湘馆。刚好遇到湘云也在园中，于是约了一起来找黛玉说话。
此时见紫雪二人不象往常那般说笑，再细看黛玉，探春心里一动，笑道：“林姐姐这是又抄经了？”黛玉点点头：“是啊，这个月的还没抄完，这不想着尽快抄了。”湘云觉得百无聊赖，道：“林姐姐抄完了，我们再陪着她去圆通寺进香吧，我又想去看看山景了！”
黛玉淡淡地笑了笑：“好！”探春瞧了瞧她的气色道：“这几日没见，我瞧着林姐姐的脸色有点憔悴，是没睡好吗？不如出去走一走？前听说老太太的身子不大舒服，调养了这些天，想必也好些了，正好去陪她说说话，解解闷。”
见探春说，湘云也仔细看了看黛玉：“林姐姐的脸色是有点苍白，不如去园里走走吧，总闷在屋里不是个事。去瞧瞧老太太好了没有。”黛玉拗不过二人，轻声应着，紫鹃拿来一件淡紫的披风细心地给黛玉系好带子，三人随即走出了潇湘馆。
“冲喜？”此时的贾母，听了王夫人的话，不由地声音陡然高了起来，她脸色严峻，一双眼盯视着王夫人：“我千方百计地想要瞒着林丫头，就是担心她听了身子吃不消。你这是故意要告诉她宝玉出了事？冲喜，原是人有了病久治不愈才会行此事，我的宝玉又不是病殃子，这事要传出去，外人会怎么嚼说林丫头？你可有想过？”贾母连连摇头。
王夫人脸色有些难看，她没想到贾母会如此激动，她偷偷给凤姐递了个眼色，凤姐一脸为难，陪着笑道：“老祖宗先息怒，太太这也是为宝玉好，你想啊，这冲喜也有真冲好了的。蔫知咱们这么一办，宝玉就找着了呢。”
“糊涂，这是一回事吗？”贾母紧皱双眉：“林丫头虽说是咱家的人了，可是如此行事，未免太委屈她了。这孩子本就三灾七难的，好容易身子骨才好好些，又遇到宝玉出事。你还要往死里逼她！”
王夫人心头一急脱口而出：“老太太，宝玉是我的儿子，我怎会不心疼。老太太说得对，林姑娘早晚是咱家的人，和宝玉成亲不过是早晚的事，如今宝玉有事，她作为未过门的媳妇，也该为宝玉着想，这事万一成了，宝玉被找到了呢。”
贾母冷笑道：“我不同意！”王夫人急道：“这事，林姑娘本人要愿意呢？”事关儿子的安危，宝玉的亲事她没能称心如意，可这次事关儿子的性命，她也是豁出去了。
“不行，此事不可行！”贾母断然拒绝，坚持着自己的意见。
“老太太，我愿意！”随着一声娇软的声音，黛玉和探春湘云三人走了进来。在场众人都愣住了，贾母看着黛玉有些消瘦的面颊，不由得老泪纵横：“林丫头，你知道宝玉的事了？”黛玉近前伏在贾母的膝前：“是，老太太，我知道了。”
祖孙俩大放悲声，在场众人也都不由得悄悄拭泪，探春湘云二人才知道这件事，一时也不由得跟着垂泪。凤姐忙把黛玉扶了起来。王夫人含泪道：“此事苦了大姑娘了！”
黛玉向着王夫人微微一礼，贾母把黛玉拉到身边：“宝玉的事，你莫怪你舅妈，这也是没法子的事。”贾母虽不情愿，可在黛玉面前还得为王夫人遮掩。
黛玉垂首泣道：“老太太，我明白，就按舅母说的办吧。这也是我能为宝玉做的，能为他做点事，我心里还好受些。我是贾家的媳妇，就该为老太太和舅母人分忧解愁。不然，我心里也不安。”
贾母再次落泪：“我苦命的玉儿啊，”说着搂着黛玉复大哭，既是哭下落不明的宝玉，又是哭命苦的黛玉。一时间，在场众人都忍不住落泪。黛玉为贾母拭泪又劝了半晌，贾母方止住，叹口气对王夫人和凤姐道：“既然林丫头同意，也罢，你们就去准备吧。”王夫人和凤姐答应着退下。
黛玉和探春湘云陪着贾母说了会话，又陪着用了晚饭，贾母单独将黛玉留下，看了看鸳鸯，鸳鸯会意，忙领着一干人等退了出去。
贾母拉过黛玉的手：“玉儿，这人哪，真是天有不测风云，谁会想到会出这种事。没想到宝玉这出门一趟就遭遇到这种事。委屈你了，”说着将身边的一个锦盒拿到身边：“原想着，给你和宝玉体体面面热热闹闹地办一场亲事，可是，人算不如天算，我不能委屈了你，不然不仅对不起你，更对不起你母亲。这是我的一点体己，早晚也会给你，你拿着收好。就当是我的一点子心意吧。”
黛玉忙推辞道：“老太太，我是心甘情愿的，我不需要这些。”贾母笑了：“傻孩子，你没经历过世事，成了亲，不仅是要两个人好，是要过日子的，没有点体己傍身怎么行。”
黛玉忙道：“父亲给我留了一些的。”贾母道：“你父亲是个清官，那巡盐御史也没当几天，能有多少家底啊。收着就是了！”黛玉只得收下。祖孙二人又说了会子话，见贾母有些疲倦，黛玉方慢慢地退了出去。
回到潇湘馆，却见探春湘云二人仍在等她，黛玉一怔，见她回来，二人忙道：“林姐姐你回来了！”一时间却不知说什么好，平日里爱开玩笑的湘云，此时也苦着脸。宝玉的事，让人措手不及，惊骇之余伤心难过，黛玉冲喜一事又着实令人震撼。湘云和探春此时也不知道怎么劝慰黛玉。
见黛玉脸色平静，湘云迟疑着：“林姐姐，这冲喜的事，你可真想好了！”此时，她不知是该为宝玉的事伤心，还是该为黛玉冲喜的事难过。探春也是一脸复杂，只是看着她。
黛玉瞅着窗外黑漆漆的夜，此时竹影摇曳窗影斑驳：“老太太养育我这么多年，以后能亲侍膝下，该是我的荣幸才是。我已是贾府的人，该为宝玉做些什么。不然，会辜负他对我的一片深情。”说得探春眼圈红了：“林姐姐，只是太苦你了……”三人一时都默然。
良久，探春方道：“林姐姐，我知道你心里苦，好好地养着。这人生在世，本就是苦乐参半，烦恼，谁都有，你我更是不缺。可是，再怎么样也得坚强，这样，才对得起关心爱护你的人。”
黛玉眼睛也有了丝光彩：“三妹妹说得是！”湘云心里实在难受，强笑道：“二哥哥没准明天就有消息了呢，我看大家也不必这么，”下面的话她也说不下去了。和探春二人安慰了半天，见黛玉气色缓了不少，方放心地走出来。望着院中那几杆青绿的翠竹，在微风中摇曳生姿，那亭亭的身姿挺拔屹立，探春回首嗟叹不已。
2023.12.15
by 婴宁
发表于 2023-12-15 10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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