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婴宁
-----昔我往矣,杨柳依依,今我来斯,雨雪霏霏。
有人说,最好的诗,不是教人看了大发感慨,而是读罢让人发呆的。
初识此诗,当时这几句令我呆了半晌,仿佛一幅画在面前徐徐殿开,让人身临其境,那份感觉让人无法用语言描述。
仿佛穿越了时空,沿着时光上溯,来到那个“以歌择偶”“以乐结情”的年代,那时的天,那么蓝,那时的空气那么自由,那时的爱情那么健康奔放。
以至于,我只看了这几句便兀自一相情愿地以为,这是一场有情人之间的离别与相聚。
你看,柳色青青中,两人互相道别,虽没有十八相送的缠绵,却也应时应景。
杨柳依依,两情缱绻,醉人的春光令离别少了些伤感,多了些浪漫。
再相见,物非人去,徒留一片白茫茫雪地,令人望极天涯,形单影只。
此情此景,令人不觉想到几百年后,也是这样一个春日,那位叫做崔护的年轻人,在灼灼的桃花丛中,邂逅一位窈窕佳人,一见倾心,之后相思如梦。
经年后故地重游,人面不知何处去,桃花依旧笑春风。情缘错落,春光也暖不了心啊,春风不解愁怅,依旧拂人面,落英缤纷,斯人独憔悴,想想便令人唏嘘。
后来才知,这般唯美的意象,却并不指向爱情!
看了完整的诗句,方明白这是征战的兵士在思念家乡。但我仍固执地觉得,他的思念里,爱情占绝对的主角。
中国的古诗里,描写军旅的不少,中华民族的历史,在分分合合中绵延至今,战乱频仍,离散是恒远的曲调。
唐代有边塞诗一派,只是那是诗人的角度,文人的感受,他们即使有过些许军旅生涯,又有几人真正上阵杀过敌,与对方短兵相接甚至肉搏?
寻常兵士的感受他们真的能明白吗?
真正沙场征战的将士们,被战争的残酷折磨着,时时刻刻准备着赴死地,何曾有那份心情去书写自己的情怀?
正因于此,这位诗中的兵士才更令人觉得可亲。这位年轻人该会有一位贤慧美丽的姑娘爱着的。
离别是在春日,青青柳枝,犹如她柔软的腰肢,蜂缠蝶舞,百花盛开,本该是踏青出游的日子,却是他出征之时。
纤纤素手,亲手打好他随身的行囊,灿烂的春光中,他踏上了征途,也带走了那份绵绵不绝的思念和牵挂。
战争,让女人走开,沙场,是男人的地盘。
战争是残酷的,诗经时代,战乱频仍,地处西北的老秦,饱受战乱之苦,为保家护国,男儿们沙场拼战责无旁贷。
女人留守家中,却不能日夜只顾思念,她不是贵族女子,每日在闺中遥盼,望着倾城的杨柳春色,悔教夫婿觅封侯。
她还要承担家里的生计,为他解除后顾之忧。春来万物欣欣向荣,她要去原野上采薇以慰一家老小。翠生生的薇菜被一双纤手一棵一棵摘到篮里。
这后方的和平,是他在前线用血和命换来的。
三月春深,草地翠绿,春光明媚中,空气里淡淡的草叶香,仿佛淡淡的思念萦绕,丝丝缕缕再难挣脱。
另一厢战鼓声声,厮杀正紧,全然是另一番景象。可思念却是相同的。在战役小歇,或是夜深人静之时,明晃晃的月亮,照在家乡照在边关,亦照在那一张张坚毅而疲累的脸庞。
宁静的夜晚,彼此思念,身居两地,情发一心。此时,战争的残酷暂时远离,心中柔情自然涌起。
没有地老天荒惊心动魄的誓言,有的只是相濡以沫的温暖。心底那一抹柔软,是他全部的希望所在。是他在沙场奋力厮杀,坚持下去的勇气和支柱。
他不求功成名就,不为建功立业,只求能与她默默厮守。杨柳绿了又黄,雨雪去了又飘。
终于,击退了来犯之敌,那一刻该是归心似箭吧。远方有一盏灯在为他亮着,有一颗心在为他牵挂,有一份感情为他在守侯。寒冷也挡不住那颗急于归家的心。
有多少家庭因战争骨肉分离,那些倒在沙场上的,早已成了春闺梦中人,他是幸运的,他没有成为沙场上倒下的那一个。
在一个雨雪霏霏的日子,他回来了。披着一身的雪花,带着一身的伤痕,内心却温暖如春。
这个冬天,这个腊月,这个年,缺席了经年的那个人,不再象去年一样在亲人的期盼中,这个除夕夜,他能与家人团团围坐一叙寒温了。
他能在双亲面前尽孝,他能在她身边为她遮风挡雨了。
也许近家情更怯,也许在雪中伫立良久。看到那个依旧温馨的家,此时的他眼窝里也会涌起热流吧?
初读《采薇》让人发呆,后听到张渠改编的乐曲更教人陶醉。
此曲是舞剧《孔子》中的一段,全曲只有这四句,反复吟唱。
丝竹之声清脆柔美活泼,配以振奋的鼓声,活泼与严肃结合。
令人耳目一新,只想随着乐声,再一次踏进时光的洪流中,走近那个千年前的春天,走进那片薇菜青绿的原野……